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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一来担挑卖鸡蛋的,冯歪嘴子就说:“你身子不好,我看还应该多吃几个鸡蛋。”
冯歪嘴子每次都想再买一些,但都被孩子的母亲阻止了,冯歪嘴子说:
“你从生了这小孩以来,身子就一直没养过来。
多吃几个鸡蛋算什么呢!
我多卖几斤黏糕就有了。”
祖父一到他家里去串门,冯歪嘴子就把这一套话告诉了祖父。
他说:
“那个人才俭省呢,过日子连一根柴草也不肯多烧。
要生小孩子,多吃一个鸡蛋也不肯。
看着吧,将来会发家的……”
冯歪嘴子说完了,是很得意的。
七月一过去,八月乌鸦就来了。
其实乌鸦七月里已经来了,不过没有八月那样多就是了。
七月的晚霞,红得像火似的,奇奇怪怪的,老虎、大狮子、马头、狗群。
这一些云彩,一到了八月,就都没有了。
那满天红洞洞的、那满天金黄的、满天绛紫的、满天朱砂色的云彩,一齐都没有了。
无论早晨或黄昏,天空就再也没有它们了,就再也看不见它们了。
八月的天空是静悄悄的,一丝不挂。
六月的黑云,七月的红云,都没有了。
一进了八月,雨也没有了,风也没有了。
白天就是黄金的太阳,夜里就是雪白的月亮。
天气有些寒了,人们都穿起夹衣来。
晚饭之后,乘凉的人没有了。
院子里显得冷清寂寞了许多。
鸡鸭都上架去了,猪也进了猪栏,狗也进了狗窝。
院子里的蒿草,因为没有风,就都一动不动地站着。
因为没有云,大昴星一出来就亮得和一盏小灯似的了。
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冯歪嘴子的女人死了。
第二天早晨,正过着乌鸦的时候,就给冯歪嘴子的女人送殡了。
乌鸦是黄昏的时候,或黎明的时候才飞过。
不知道这乌鸦从什么地方来,飞到什么地方去,但这一大群遮天蔽瓦的,吵着叫着,好像一大片黑云似的从远处来了,来到头上,不一会又过去了。
终究过到什么地方去,也许大人知道,孩子们是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听说那些乌鸦就过到呼兰河南岸那柳条林里去的,过到那柳条林里去做什么?所以我不大相信。
不过那柳条林,乌烟瘴气的,不知那里有些什么,或者是过了那柳条林,柳条林的那边更是些个什么。
站在呼兰河的这边,只见那乌烟瘴气的、有好几里路远的柳条林上,飞着白白的大鸟。
除了那白白的大鸟之外,究竟还有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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