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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妹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心里也分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害怕,又或是满足、期盼,双手都在颤抖,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娘娘,孩子长得很好……尤其是头发,又浓密,又黑,像极了你,你要不要看一看?”
万贞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莫说昏迷,就连疲惫也不重,仍然清醒无比。
她听着孩子一声接一声的啼哭,心痛无极,却不敢转头去看一眼,捂着眼睛嘶声道:“我不看……唐妹,只要你真心爱他,那他这一生,便只会有你这一个母亲。
无论你怎么教养,我都不会多话,更不会在你付出心血抚育他后,又妄想从你身边夺走他。”
李唐妹点头,这孩子还未出世,她就已经参与了他的生长过程,如今真捧到了她手上,感受到新生命在怀里柔嫩而轻软的啼哭,她才真正明白这份托付所代表的信任与分量,沉声回答:“你放心,除了骨血不出自于我,但凡你能给他的爱,我一样给他!
我会让他感情富足无缺,变成一个宽厚温柔的人。”
万贞咬紧牙关,半晌才道:“你带孩子走吧!
我会将御马监交给汪直,从此以后他便负责安乐堂的守卫,来往于两地。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让他转告我和陛下。”
李唐妹忽将孩子交回稳婆手中,持了剪刀从孩子头顶剪下一绺胎发,装在荷包里塞进万贞掌中,含泪问她:“你呢?有没有什么东西想给他贴身留存,聊做慰籍的吗?”
万贞将胎发紧紧的握住,放在心口上,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冲动,摇头:“不,那是你的孩子,他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自己的孩子,却要借别人的名分出生,没喂过他一口奶,没抱过他一下,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尽管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才是对他好,但从感情上来说,她仍然难以接受。
朱见深心中虽然也些难受,但父亲对孩子养育的细节总不比母亲细心,且皇室养育皇子,本来就没有要求做父亲的日日陪伴。
对于他来说,孩子寄养在安乐堂,上有叔父照应,下有李唐妹护持,外面还有汪直领着御马监守卫,说不定比在宫中长大更好。
他心中的这点难受,与其说在于孩子,不如说痛惜万贞无法与孩子名正言顺的相认相守,只能一生远望。
他示意李唐妹抱了孩子出去,替万贞抹去脸上的眼泪汗水,柔声道:“别难过了,虽然不能相认,可孩子就在我们羽翼之下,只要你想,每天都能来看。”
万贞苦笑摇头:“我怎么敢来呢?我这样的命分……走吧!
我们回昭德宫!”
朱见深大惊:“你刚生产完,怎么能见风?”
万贞怕自己在这里停留得越久,对孩子越是不舍,命分影响到孩子的健康。
莫说只是生产过后,不宜见风这样的说法,只要真能对孩子有益,就是让她舍弃性命,她也愿意。
见朱见深不肯,便握着他的手恳求:“让我回去吧!
这样我才安心,孩子才安全。”
生子而不能养,不敢养的内疚与痛苦,让万贞好长一段时间都情绪低落,尽管汪直每天都会巨细无余的报一遍小皇子的日常,仍旧难以缓解。
朱见深知道她的心结所在,便加倍的小心陪伴。
万贞也想让自己快点好转,可人类的情绪,有时候真的不容易控制,明明她很努力的想转移注意力,但心神一晃,却又忍不住滑了回去。
朱见深令人捧了一批藩国进献的奇巧之物过来,想让万贞选些喜欢的把玩,见她口中应着,心思却不在上面,不由得有些挫败:“贞儿,我知道你念着孩子……可是,难道现在对你来说,只有孩子要紧,我就什么样你都不在意吗?”
万贞浮散的心神聚拢了两分,回答:“哪能呢,我……”
她开始是真的随口一说,但目光在朱见深身上一凝,却当真吓了一跳,惊问:“你怎么这样子?生病了?”
她这段时间太过疏忽,完全没有注意到朱见深已经瘦了一圈,两鬓不像过去那样白发隐藏不显,却是星星点点的足有几十根,看上去很是明显。
这些年来她的相貌一直没怎么改变,白发更是从来不见。
可他小她十几岁,如今看来却反而比她衰老得快。
万贞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顿时将原本自怨自艾的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急召御医过来问病。
御医也是无奈:“娘娘,陛下忧劳过度,心血损耗过甚,只宜静养,不宜多思多虑。
然而一国之主,每日诸事繁杂,案牍劳形,又如何能够治气养生?娘娘与其召臣下治病,莫如日常多劝陛下保养玉体。”
万贞心一沉,她一直害怕朱见深替她养魂会损伤身体健康和寿数。
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也属于偷天骗命而得,如此种种,若都损耗朱见深一人,怎么得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惊胆战,把原来放在孩子身上的心思都转了回来,用心照料朱见深的起居。
朱见深知道事情的根底,见她为自己发愁,又高兴又心酸,在她劝他按时休息时叹气道:“我也想遵医嘱治气养生啊,可是你看看……这么多折子,内阁还催促不休,哪里能按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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