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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的第一条旨意,显露了他与朱氏子孙登临帝位的担当;但第二条旨意,却顺从了孙太后的意见,令舒良去将皇子朱见濬带到前朝来,立为皇太子。
若说代皇帝,是安定眼前的重心;那么危难关头立的皇太子,却是表达皇统继承有序,后顾无忧的保障。
这两条旨意,其实都与孙太后的胁迫有关;但第三条旨意,却是完全出自朱祁钰自己的意见,遥尊正统皇帝朱祁镇为太上皇,自此之后不再具备理政断事之权。
万贞作为小皇太子出行必备的保母人选,站在小皇太子身后听着御座上的人说话,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她印象中的少年,天真热情,虽然带着点纨绔子弟的娇骄二气,但实在不像有太大野心的人。
可是眼前这位代皇帝,无论是此时的神态,还是那些她以往故意忽略无视,现在却情不自禁的回想起来的一些细节透露出来的东西,都与她的印象大相径庭。
甚至可以说,这个人在与她相处的时候和在别人面前的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完全不同。
皇位的安排妥当,死守京城的决断已下,剩下的朝议,便都围绕着如何守住北京城展开。
人员的安排,兵器甲胄的调配,粮草的运转……
到底能参加大朝会的都是经过淘沥出来的精英,绝大多数人都能干实事,一上午下来事情应该怎么分配调派,都有了个谱,到最后,只有一件事把大家都难住了:这是关系生死存亡的国战,代皇帝年轻,又有正统皇帝御驾亲征大败的例子在眼前。
无论如何,群臣都是不可能将真正的实权交给代皇帝去掌握的,保卫北京城的军事行动,必须要从群臣中选个人出来掌控全局。
可是可以称为国之干城的能臣老将,几乎全数随驾覆没;如今的朝堂上,谁有这样大的本事,这样的魄力主持如此宏大的战事?
吏部尚书王直是诸部尚书之首,也是群臣之首,但当此危局,纵然以他十几年担任天官,拨弄天下风云的宦海生涯练出来的胆量,竟也不敢出列来拿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
无它,这不是平时朝堂争斗的利益,而是真真正正关系着国家断续,社稷存亡的大事。
必须要是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般的盖世英雄,才有这样的勇气魄力,以及让满朝满信服的威望。
朝议到这里就僵住了。
眼看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天气一下炎热起来。
朱祁钰心中犹豫,吩咐太监兴安着人准备茶水点心给诸臣润喉饱腹,暂歇片刻,自己却对着小皇太子方向一摆手,道:“濬儿,你过来。”
小皇太子随父亲正统皇帝在前朝见郕王的机会很多,倒不感觉陌生害怕,拉着万贞的手就往御座这边走近,笑嘻嘻的喊道:“王叔!”
这孩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叔父的身份变化,只是按着小孩子的心意称呼。
郕王妃两次怀孕小产,勾起了朱祁钰对孩子的念想,却又没能满足,他现在看到粉雕玉琢般的小皇太子很是喜欢,并不介意他是如何称呼的。
但朱祁钰身边的大太监舒良身份水涨船高,暂时握着秉笔之权,却很是留意维护主上新身份的威严,咳嗽一声提醒道:“太子爷,您应该叫‘皇叔’了。”
朱祁钰伸手来牵小皇太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伴,濬儿叫什么不是叔?你就别多事了。”
舒良也只是提醒,并不没有在这国难当头的功夫刁难皇太子的意思,笑着应和一声,就不再说话。
万贞却深深地知道舒良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柔声提醒小皇太子:“小殿下,快给您的皇叔行大礼。”
皇家别于普通人家最大的差别,便是礼节繁琐,小孩子都是从小在规矩下长大的,只要有人提醒,在礼仪上很少出差错。
万贞一提醒,小皇太子就止住了有点小跑的脚步,规规矩矩地跪地行了个大礼,脆声道:“侄儿拜见叔父。”
朱祁钰嘴上虽然客气,但能得到哥哥的儿子以皇太子的身份行大礼,意味着自己这一系从礼法上有了和哥哥平起平坐的资格,不再是以前那个虽然因为哥哥看重能够留京,但却没有多少人真正重视的藩王,心里十分高兴的,连忙亲自将小皇太子抱了起来,柔声道:“濬儿好乖,在下面坐了这么久,渴不渴?累不累?”
小皇太子摇头道:“濬儿不渴,不累。
叔父才累……叫伴伴给叔父端茶喝。”
朱祁钰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咱家的濬儿,就是懂事。”
跟侄儿亲昵了会儿,朱祁钰才扫了一眼跟在小皇太子身后行礼的万贞等侍从,淡淡地道:“都起来罢,好好侍奉太子,不得轻忽。”
吩咐了一句,又问:“你们侍奉太子,谁为侍长?”
万贞躬身回答:“太后娘娘昨日赐了奴一面管事牌子,暂时充任太子殿下身边的侍长。”
朱祁钰眉头微微一皱,放下小皇太子道:“万侍好生带着太子,随朕走走。”
万贞与朱祁钰虽然以前认识,但那是市井之交,而今两人身份变化,她摸不清这位故人究竟是什么心态,更不敢仗着从前的情分而举动失礼。
在面对新皇时恭谨守礼,全当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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