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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夫人看都未看琉璃一眼,眼睛直视着于氏,“这几日,外面纷纷传言,苏将军给守约定下了一门亲事,那女方不但出身极低,还是个胡女,听来甚是骇人。
拙夫是不肯信的,裴氏一族门庭高贵,从不轻许婚姻,守约更是中眷裴的宗子,将军一直视守约如己出,定然不会让守约做出此等辱没家风的不孝之事”
琉璃看着郑夫人那张满是正义感的脸,突然只觉得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这种礼数周全的当着盲人骂瞎子的本事,一眼看见郑氏眼睛终于往自己脸上一溜,便向她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郑氏顿时便愣住了。
于夫人点头道,“郑夫人果然是一心为守约着想,我只有一事请教,说到荒唐,便是乞儿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守约又是家中唯一血脉,决计不能无后。
怎么会有人几年以来任凭自家晚辈孤身一人,不闻不问,听说他好容易要成亲了,却急吼吼的要来兴师问罪,说他是不孝。
难道你们裴氏一族的祖训,就是要断子绝孙才是孝道?却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此言一出,莫说郑夫人,连琉璃都吓了一跳,郑夫人指桑骂槐,那是仗着辈分和身份都比琉璃高出一截,于夫人却显然是毫不顾忌,郑夫人一张脸顿时就有些变了颜色,忙道,“于夫人此言差矣,我们如何不闻不问了,只是……守约有那么个名头在,说起亲来到底困难些,但也总不至于如此将就”
于夫人笑了起来,“原来夫人也知道守约有那个名头,也知道他说亲不易,我这义女,好歹也是家中嫡长女,家里也是祖上封侯,五代为官的,才貌就更不必说了,你若觉得不好,不妨也找一个处处都比她强的来说给守约,什么偏房远支,父祖没有官身,什么记在正室名下的庶女,就不必提了,你看如何?”
郑夫人一时语塞,裴行俭的名声如此,谁家不忌讳的?还要官家嫡女,正经是名门大姓的人家,就算有这个心,也不敢有这个胆——有了卖女的名声,日后还怎么做人?可这裴行俭如今官运亨通,若让他再娶了正妻有了嫡子,日后那偌大的家产、宗子的位置岂不还是他家的?他家将族人害得如此,还能荣华富贵下去,哪里还有天理?想到此处,依然冷笑道,“所谓宁缺毋滥,守约还年轻,慢慢找总是能找到合适的。
总不能贪图美色,胡乱找了妻室,他日九泉之下,他以何颜去见列祖列宗”
于夫人眉头一立,冷笑了一声,“正是,我也觉得如今守约真是无颜去见裴氏列祖列宗,想他一门尽灭,只留下他这一根血脉,如今接近而立之年,却无妻无子,所谓亲族,眼里只盯着他的那点家产,逼死他**妻子还不够,还要到处造谣,一门心思让他绝了嫡脉,好夺那巨万之产、宗子之位,他若如了这些人的意,他的父兄那样一世豪杰,只怕绝不肯认这样的子弟”
琉璃见于夫人的脸色便知她要发飙,却万没料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不留丝毫情面的话来,不由目瞪口呆。
郑夫人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自然也曾听说于氏的名头,但几次打交道,觉得她不过是性子傲慢冷淡了些,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她这一世,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痛骂过,一时脑子一片空白,半响才腾的直起身子,说话声音都变了,“你说谁?谁要夺人财产了,谁要夺那宗位了?难道我们身为长辈的,见晚辈娶个胡女,辱没祖宗,说句话也不成么?”
于夫人断然点头,“当然不成若这长辈也曾为晚辈操过一丝的心,说过一门的名门淑女,也算是有这资格来说如今这门亲事,若是不曾,自然便是居心叵测,一心盼着晚辈绝后,这种恶毒心思的长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郑夫人胸口起伏,恨不能摔脸就走,但看一眼于氏,又看一眼琉璃,咬牙还是坐了下来,“夫人,你也晓得守约是西眷裴的宗子,他娶的妻子,便是宗妇,难道堂堂西眷裴,居然让一个胡女做宗妇不成?”
随即眼光冷冷的落到了琉璃身上,“我是宁可被世人责骂,宁可被冤枉致死,也绝不忍受要由卑贱胡妇带领着祭拜祖宗的这种羞辱”
于夫人正想说话,却突然听见琉璃笑了一声,不由侧头看她,只见琉璃满脸都是笑容,“夫人好志气,琉璃佩服得紧,敢问夫人,您真是觉得胡女就这般卑贱,宁死也不能容忍胡妇在你之上?”
郑夫人有些愕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自然如此胡妇焉配做我西眷裴宗妇?”
琉璃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既然如此,夫人却为何会让夫君在朝廷为官?”
郑夫人不由一愣,“你此话何意?”
琉璃轻轻的一笑,“夫人的夫君想来是早已为官的,不知那时的皇后是谁?夫人既然宁死不能容忍由胡妇带领着祭拜祖宗的羞辱,不知在冬至正日命妇朝会上,是否也是宁死不向胡妇下跪行礼?”
郑夫人这才想起,本朝前两任皇后都是地道的胡人,愣了半响才喝道,“你好生狂妄,居然敢拿自己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琉璃依然微笑,“夫人说的是胡汉之别,又非尊卑之分,若说尊卑,琉璃与先皇后自然有云泥之别,若说胡汉,却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夫人若心里想的是权势富贵,又何必拿门庭血统做幌子?”
于夫人忍不住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索性不再说话,只笑吟吟的看着郑氏。
郑氏脸色发青,怒道,“你、你敢这般与长辈说话,好大的胆子”
琉璃眨了眨眼睛,“夫人此言差矣,琉璃胆子极小,绝不敢身为大唐子民,一口一句胡妇卑贱,宁死也不忍受胡妇在上的羞辱。
琉璃倒也有幸曾为当今圣上和武昭仪效力,得蒙两位厚赏,或许他日拜见时,可以请教一二。
想来圣上宽宏,不会计较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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