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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新学员,居然跟瞿妻说出那些话,着实不该,由此他也便判断出,过去,从未有过哪个学员跟瞿妻说过什么,所以瞿妻才跟他说了那些不该跟他说的话。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对话却被瞿冒圣听到了。
他分明地感觉到,瞿冒圣并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
他意识到,他给瞿冒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却不是好印象。
以后的日子里,他必须谨慎说话,谨慎行事,哪怕不能投其所好,但还是尽量做到不要投其所恶。
接下来的值班时间,梦独很是安分,坐在值班室里,守着电话,随时接听来电,好在并无来电,于是他专心看书,最起码作出专心看书的样子想些别的事情,吊在墙上的瞿冒圣在时时刻刻盯视着他呢。
下午,学校的邮递员送来了报纸和信件。
梦独发现其中有一封信是瞿冒圣的,他想起了瞿妻说过的话,准确判断出这封信就是瞿妻写给瞿冒圣的,但瞿冒圣跟他交待过:“如果有人打电话找我,你就说我去系里开会去了。”
他明知瞿妻一个人待在关着门的房间里,但并未敲门把信交给她,而是等着瞿冒圣的出现。
梦独手拿瞿妻写给瞿冒圣的信,发现瞿妻的钢笔字写得还是较为娟秀的。
他默念了一遍信封上的地址,连他自己日后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将那地址牢记于心了,更不会想到,多年以后,他和叶晓晨一起按着信封上的地址,顺藤摸瓜找到了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瞿冒圣。
在学员们下课前,瞿冒圣回来了。
梦独听到了瞿冒圣沉闷的皮鞋声,他没有等瞿冒圣走近与瞿妻所在房间近在咫尺的队部值班室,手拿瞿冒圣的信走出来,迎向瞿冒圣,停住,敬礼,低声说道:“队长,你的信。”
瞿冒圣接过信,看了看信封,然后看向梦独,威严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柔和,他对梦独点了点头,说:“好,嗯,好。”
梦独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便又敬了礼,转身,重又走进队部值班室里,继续承受吊在墙上的瞿冒圣所发出的威吓。
桌子上堆了许多别人的信件,梦独目光惘惘地看着,忽然想起,自从来到学校,他还从未给父亲母亲写过一封信呢,也从未给那个女人苟怀蕉写过一封信。
他并没有把这事儿完全抛到脑后,只是在两难中一日一日延宕下来。
他极其不愿意给苟怀蕉写信,顺带着就不乐意给父母写信,可是现在,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再不给他们写信,兴许会发生什么令他难堪的事儿。
这一次给苟怀蕉写信,由于生活有了新的内容,他再次体会到像是做一道难度极大的奥数题的滋味。
他给苟怀蕉的信写得极简,只说换了个地方服役,现在在一所学校学习。
至于在院校里的生活如何,以及学成后将会有个什么样的前途,他只字未提。
信中语言干巴巴的,毫无感**彩。
他把信寄出去以后,心上的石头却越压越重。
他进一步意识到了,如果不把这块几年来一直压在心口上的巨石搬掉,他不仅永远不会得到他所渴望的飞翔,还会没有终结地戴着沉重的锁链一步一个跟头地在人生的泥沼中越陷越深,直至陷入深渊遭受无妄的灭顶之灾。
梦独深知搬掉压在他心上的这块巨石难度之大,多少人的手在巨石上摁着呢,多少人的脚在巨石上踩着呢,父亲母亲,哥哥们嫂嫂们,姐姐们姐夫们,还有媒婆梦胡香媒汉苟得古,还有苟怀蕉的家人,当然了,更有与他一样的婚约中人苟怀蕉,还有梦家湾的村人们,苟宅子村的村人们……他们的眼光,他们的言语,他们的观念,形成一根根铁绳,将巨石与他的身体紧紧捆绑在一起。
在院校学习,学员们是有寒假和暑假的。
院校所在地涂州,离梦独的家乡所在地较为近便。
为避免家人,更为避免苟怀蕉的不期而至,梦独无论是给父母亲的信还是给苟怀蕉的信里都提到了,再过两个多月,他将回家过寒假。
梦独很快收到了苟怀蕉的回信。
苟怀蕉在信里怪怨他没有及时把好消息跟她说,她先是听别人说他考入了军校,后又听说军校就在并不远的涂州,可是不知道是哪个军校,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否则她就到军校看他了——看到此,梦独的心重重跳了几下,好在苟怀蕉继续说——现在既然听说他放了寒假就回家来,也就不去涂州跑一趟了,免得影响他的学习——梦独松了一口气,但松过这口气之后,嗓子眼里及心口上却像是被塞入了一大团棉絮,令他呼吸困难,胸口憋闷。
梦独几乎有些怀疑他在警卫连时作出报考军校的选择了,他当时的选择似乎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成分,居然不知道他所报考的三年制中专班学校竟然座落于涂州市。
对于他这样一个渴望远方立志远行的人来说,离家不是更远,反倒是更近了。
好在,这里还有几个合得来的同学,特别是有林峰,而在教室里,他刚好与林峰是同桌,两人闲暇时说说笑笑,他故意沉入这些说说笑笑中,还有,就是日益紧张的文化学习和考试,让他不得不装作忘记来自家人来自苟怀蕉给予他的负面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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