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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瑶手背蹭到陶罐裂口的粗粝时,薛寒的军靴已经跨过门槛。
他肩章上沾着层薄灰,右手食指关节结着暗褐色的痂,像是刚卸了板车回来。
“灶灰迷眼了?“薛寒用铅笔帽敲了敲窗框,塑料蓝光在许瑶泪痕未干的脸上跳了两下。
见她不答,他解下军用水壶搁在磨得发亮的八仙桌上,壶底压着张泛黄的《参考消息》,日期停在她前世咽气前三天。
许瑶盯着报纸边角“烈士遗孀优待政策“的铅字,喉咙突然泛起接生婆灌的符水腥气:“孙家把订婚的十斤粮票折算成现钱,说退婚得赔双倍。
“
“要钱还是要命?“薛寒突然用铅笔在报纸空白处画了道抛物线,笔尖戳在孙志强家屋顶的位置,“上个月公社丢了两袋化肥,保管员是他表舅。
“
玉米糊的酸味被穿堂风搅得更浓了。
许瑶想起前世孙志强总在暴雨夜往公社粮仓跑,说怕漏雨泡了公家的种,却总带着三姐绣的鞋垫回来。
她攥着铁皮糖盒的手突然发烫——那里面还藏着薛寒给的粮票,票面编号和孙志强偷拿的化肥袋编号都是“1974“开头的蓝墨水。
薛寒的喉结在上衣领口下动了动:“村东头李寡妇的独苗上个月烧成肺炎,赤脚医生开的盘尼西林......“他话没说完,许瑶已经冲到里屋翻出药方存根。
孙志强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赫然印着县医院妇产科的收费章。
蝉鸣突然在正午炸响,许瑶耳畔嗡嗡作响。
前世的记忆碎片像晒裂的蓑衣簌簌剥落——女儿周岁时持续的低烧,三姐送来的进口药片,孙志强突然多出来的自行车票……
原来那些带着消毒水味的糖衣里,裹着的是她亲生骨肉的慢性毒药。
“婚检报告。
“薛寒突然用铅笔在药方背面画了个圈,“县医院存档的病例,比祠堂的族谱好使。
“他的钢笔尖在“1974“的4字尾巴上重重一顿,墨迹穿透纸背洇成个扭曲的问号,像极了前世吊死在祠堂横梁上的白绫。
许瑶摸到水壶的铝制外壳,冰得指尖发麻。
壶身有道弹痕擦过的凹痕,与薛寒左眉骨那道疤严丝合缝。
她突然想起前世停尸间里,这具身体盖着白布被推进焚化炉时,炉口闪过一模一样的金属冷光。
“瘸腿铁匠上个月打的新镰刀,开刃用的是公社的砂轮机。
“薛寒突然起身,上衣下摆扫落桌角的槐花,“他闺女在县纺织厂的名额,换成了孙志强侄女。
“
日头西斜时,许瑶蹲在村口皂角树下搓洗被玉米糊染黄的衬衫。
肥皂沫里浮着几缕暗红血丝——是前世女儿用碎瓷片划她手腕时溅上的。
树影里晃过李寡妇水红色的头绳,许瑶手里的棒槌突然砸出个闷响。
“孙会计说我这算工伤。
“李寡妇把结痂的食指伸进皂角汁里,“砂轮崩了说是天意,赔了两尺粗布。
“她腕上的银镯子突然滑到肘弯,内圈刻着三姐名字的缩写,在夕阳下泛着产房剪刀的寒光。
许瑶把铁皮糖盒里最后三颗水果糖塞进李寡妇围裙兜,透明糖纸在晚风里抖出公社奖状纸的脆响。
前世女儿偷藏的三颗大白兔奶糖,包装纸上印的也是这个糖厂的标志。
暮色四合时,许瑶在晒谷场拦住瘸腿铁匠。
他新打的锄头楔着块带锈的铁片,豁口处残留的蓝漆和公社农机上的编号漆如出一辙。
铁匠闺女连夜纳的千层底布鞋还簇新,鞋帮里塞着张县纺织厂的录用通知书,姓名栏的墨迹被泪水晕成个黑洞,像极了前世女儿结婚证照片上被烟头烫穿的窟窿。
“明天晌午,公社要开春耕动员会。
“薛寒的声音突然从草垛后传来,他上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蓝铅笔,笔帽在月光下蓝得瘆人,“主席台的话筒连着三个村的大喇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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