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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研究的进行,飞船上的人们对纸条的戒心渐渐消失,不再小心翼翼地与它保持距离。
知道它与现实世界不发生任何作用,也不发出有害辐射,便开始随意触摸它,让它穿过自己的身体,甚至还有人让纸条从自己的双眼处穿进大脑,让别人拍照。
白Ice看到后突然发起火来:
“别这样!
这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他大喊道,然后离开工作了二十多个小时的实验舱回到自己的舱室中。
一进门,白Ice就把照明关上,想睡觉。
但在黑暗中他突然有一种不安,感觉纸条随时会从某个方向发着白光飘进来,于是又把照明打开,他就悬浮在这柔和的亮光中,陷入了回忆。
与导师的最后分别是一百九十二年前的事了,现在仍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黄昏,他们两人从地下城来到地面,开车进入沙漠。
丁仪喜欢这样,他喜欢在沙漠中散步思考,甚至喜欢在沙漠中讲课,这有时让他的学生苦不堪言。
他曾这样解释这种怪癖:“我喜欢荒凉的地方,生命对物理学是一种干扰。”
那天的天气很好,没有风沙,初春的空气中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师生二人躺在一道沙坡上,华北沙漠笼罩在夕阳中。
往日,白艾思觉得这些连绵起伏的沙丘很像女人的胴体(这好像也是经导师点拨悟出的),但现在感觉它们像一个裸露的大脑,这大脑在夕阳的余晖中呈现出迷离的沟回。
再看天空,今天居然在灰蒙蒙中显出一点久违的蓝色,像即将顿悟的思想。
丁仪说:“艾思啊,我今天要对你说的这些话,你最好不要对别人说,如果我回不来你也不要对别人说,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不想让人家笑话。”
“丁老师,那你可以等回来后再对我说。”
白艾思并不是在安慰丁仪,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时他仍沉浸在胜利的幻想和狂喜中,认为丁仪此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首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丁仪没有理会白艾思的话,指指夕阳中的沙漠说,“不考虑量子不确定性,假设一切都是决定论的,知道初始条件就可以计算出以后任何时间断面的状态,假如有一个外星科学家,给它地球在几十亿年前的所有初始数据,它能通过计算预测出今天这片沙漠的存在吗?”
白艾思想了想说:“当然不能,因为这沙漠的存在不是地球自然演化的结果,沙漠化是人类文明造成的,文明的行为很难用物理规律把握吧。”
“很好,那为什么我们和我们的同行,都想仅仅通过对物理规律的推演,来解释今天宇宙的状态,并预言宇宙的未来呢?”
丁仪的话让白艾思有些吃惊,他以前从未表露过类似的思想。
白艾思说:“我感觉这已经是物理学之外的事了,物理学的目标是发现宇宙的基本规律,比如人类使地球沙漠化,虽不可能直接从物理学计算出来,但也是通过规律进行的,宇宙规律是永恒不变的。”
“嘿嘿嘿嘿嘿嘿……”
丁仪突然怪笑起来,后来回想起来,那是白艾思听到过的最邪恶的笑,其中有自虐的快感,有看着一切都坠入深渊时的兴奋,用喜悦来掩盖恐惧,最后迷恋恐惧本身,“你的最后一句话!
我也常常这样安慰自己,我总是让自己相信,在这场伟大的盛宴中,永远他妈的有一桌没人动过的菜……我就这样一遍遍安慰自己,在死前我还会再念叨一遍的。”
白艾思感觉丁仪走得更远了,如梦呓一般,他不知该说什么。
丁仪接着说:“在危机初期,当智子首次扰乱加速器时,有几个人自杀。
我当时觉得他们不可理喻,对于搞理论的,看到那样的实验数据应该兴奋才对。
但现在我明白了,这些人知道的比我多,比如杨冬,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想得也比我远,她可能知道一些我们现在都不知道的事。
难道制造假象的只有智子?难道假象只存在于加速器末端?难道宇宙的其他部分都像处女一样纯真,等着我们去探索?可惜,她把她知道的都带走了。”
“如果她那时和您多交流一些,也许就不会走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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