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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车便缓缓转到了桥头宽阔处,因路略窄,马夫转圜时花费了些时候,童夫人便听见自家仆从同对面的仆从小声交谈了几句,那侍女自报家门,竟是渭南侯长公子的车架。
童夫人禁不住坐直了身躯,只觉得手足俱有些微颤抖,马车交错而过时,她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却只见到对面马车垂着青竹丝织就的竹帘,浅葱色犹如清晨迷蒙在淮水上一抹青烟,帘帐内隐隐约约透出个人影来。
这一年谢瑢刚及冠,仍是着素淡白衣,不曾束发,坐姿安闲。
再多却看得不真切,却仍是叫童夫人心头如小鹿乱撞,只觉哪怕人间万千绝色,董贤再世,卫玠重生,也比不过眼前这典雅荣华的人影。
待得马车行得远了,童夫人方才抚了抚悸动的胸口,按了按微红的眼角,长长呼出口气来,心中便有了小小的满足感。
果然那样阆苑仙葩两位人物的子嗣,合该是这般出尘高华、催人心折的模样。
若是换作后世,童夫人这心绪举止,倒有个贴切的词形容,是为“追星”
。
她这边厢想得出神,直等庄敬连唤了数声方才回过神来,不觉有些赧然,解释道:“妾身只是在想,安国侯那般芝兰玉树的人物,也不知最后要便宜哪家的女儿。”
庄敬却冷声连笑:“有那位嫡母在,他只怕谁家的女儿也娶不着。”
庄敬自然不知晓,他此言早就一语成谶。
因着安国侯的消息,朝野面上安稳,私底下却是暗潮潜涌,几家欢喜几家忧,几家动了心思,几家熄了念头,不一而足。
谢瑢封侯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渭南侯府,因了侯夫人对这长子的态度,阖府仆从竟不敢露出笑容,却又怕被外人看出端倪,又要装出喜悦的神态,当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成,为难得很。
渭南侯夫人摔碎了两个蟠桃献瑞白玉鼎、三个青白薄胎松竹梅方瓶、一整套彩珠玉如意,便怒气冲冲地往乌衣巷去了。
她才进了王氏府门,便听人唤道:“三堂嫂!
我正打算明日拜访渭南侯府,可巧今日就见到三堂嫂了。”
她转过头去,便见到花廊下笑吟吟走来个年轻的男子,眉眼俊秀如画,粉面含笑,桃花眼蕴着三分风流。
穿一身黄艳艳的萱草色深衣,裁的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衣缘袖口染成玫瑰紫,又用银线绣着繁丽的花鸟鱼虫。
腰间坠着流光溢彩的紫玉明月璜、绞金串珊瑚玛瑙的如意结、孔雀羽编成的通草花结流苏……走动时玉器相击,玎玲珰琅作响,竟比流月楼的头牌还要繁花似锦、招摇过市。
那青年生得身姿挺拔,迈步方正,器宇轩昂中却又透着纨绔习气,走近了更是对着王夫人恭恭敬敬深施一礼,一张俊俏容颜笑得人畜无害、流风回雪:“小弟恭喜三堂嫂、贺喜三堂嫂。”
这青年正是谢宜的幼弟谢宵,是如今掌陈郡谢氏一族的丞相谢辽的幺子,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只比谢瑢大四个月。
谢老夫人老蚌生珠,更将这幼子捧在心尖尖上,爱若至宝,千依百顺,生生将这小祖宗惯成了混世魔王的性子,与王夫人娘家侄子王臻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烧人房屋、毁人名节,不知闯了多少祸、惹了多少麻烦,顽劣无状、凶名远播,人称京城双煞,闻者莫不摇头齿冷,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常只气得谢丞相脑仁疼。
谢老夫人却只道幼子不过是顽皮了些,成家便好了,遂在谢宵二十岁上便做主为他求娶了庾氏贵女。
怎奈谢宵成了亲也不曾转性,仍是每日里走马斗狗、欺压良善,日日冷落娇妻。
如此过了小半年,庾氏贵女哪里又是好相与的,留下一纸和离书便回了庾家。
连累谢丞相至今见了庾奉常也总是讪讪。
待要取家法收拾这顽劣子,却被谢老夫人死命拦下来。
谢丞相无法,遂将谢宵扔到了宣州历练。
这魔头自然在宣州也半点不曾收敛,搅得当地百姓不得安生,直至中秋前才刚刚回京。
想来这魔头离开宣州时,当地百姓只怕奔走相告、燃爆竹以庆贺。
王夫人见了谢宵也脑仁疼,更何况今日诸事不顺,听见谢宵贺喜便愈发火气上涌,只强忍胸口怒火,拂了拂衣袖,板着脸道:“小堂叔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谢宵又是嘻嘻一笑:“三堂嫂说笑了,我能有甚贵干?就来串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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