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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几个人都是互相认识的,至少也听说过,就互相通了姓名——都不太雅,尽是些“大妞”
、“二丫”
一类的名字。
这也难怪,这年头,读过书的人才有能力给孩子取些雅致名字,本坊读书人住的比较扎堆,都在甜水巷,别的地方所选来的女孩自然就不那么文雅懂礼了。
他们这一辆车一直走到驿站才停下,驿站里已经有许多女孩子了,沈令嘉左右看看,总有几十个之多,带她来的那个中年女人人称“孙女史”
,这里还有些别的女史,都是宫里有品级的女官。
女史们给女孩子们分了房间,都是两人一间,沈令嘉和钱二娘一间,服侍的人送上来热水新衣,还有些药粉,听说是防虫用的。
沈令嘉身上虽然没有虱子,也用那药洗了身上头发,等到换衣服的时候,她发现那衣服是绢衣绸裙,她平时穿的就是这一类衣服,所以并没有太在意,等到出了房门去吃饭的时候她才发现有几个别的地方来的女孩都两眼放光的盯着新衣,仿佛没见过似的。
女史们查验了她们身上的干净程度,几个不好好洗澡的被拉下去重洗,剩下的人坐在桌边吃午饭,饭里都是些肥鸡大鸭子,还有些猪肉、鱼肉,听孙女史说,北方的秀女桌上会把鱼肉换成羊肉,总都是当地时令肉菜。
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了,女史们教给她们念书写字、女工针黹,还教些礼仪,沈令嘉已经知道尹师爷要算计他们家了,万万不敢懈怠,一心只想选中——选中了就是娘娘,至少在金陵府溧阳县这样小地方,是绝不会有人敢得罪沈家的了。
她本身很聪明,沈父教过她念书识字,殷氏的女红手艺也很说得过去,因此每门课都学得很好,女史们最喜欢的学生就是她,钱二娘似乎有些嫉妒,又忍不住来讨好她,说些“进了宫就是好姐妹,一定要互相扶持”
之类的话,沈令嘉半点也不当真——钱二娘一直在背后说她坏话,早有人告诉沈令嘉了。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月功夫,女史们就将十之七八的人都遣回去了,有些是上课不仔细的,有些是习惯不好的,有些是大哭大闹着想家的,钱二娘也被送回去了,她还想去找孙女史求情,孙女史问她:“你自己说过什么话,自己不记得了吗?”
她就惨白着脸回去了。
这些回去的人每人都白落了一两银子与一套新衣。
后来孙女史私下里告诫她:“在宫里,别的妃嫔受宠是常事,如果个个都这么嫉妒,那宫里早就乱的不像样了,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和钱氏学。”
沈令嘉这才知道,原来什么事都逃不过女史们的眼睛,心地坏的,头脑蠢的,都不能进宫。
之后,她们又被送到了另一个大院子里,这里的女孩子们更多了,而且许多都互相语言不通,女史们就开始教官话,教她们怎样文雅的说话,还教更加高深的礼仪,务必使女孩子们行动优美,言辞适宜,还给她们用香露擦身润发,沈令嘉只见过一次这种香露,是殷氏前年过寿时沈父给妻子买来的,据说一瓶十两银子。
这么贵的东西,就这么放开来随便用,沈令嘉不敢露出眼皮子浅的模样来,只是依着女史们的教导涂抹,只因听说有个穷秀才家来的女孩因为涂得太多起了疹子被送回去了,教导她的女史说起来的时候露出不悦的样子:“眼皮子浅得不像样,这算什么好东西呀,选官家小姐的时候都是用几十两的香膏,人家还嫌不好呢。”
沈令嘉这才知道原来民女选妃是不和官家女一起的,因为官家小姐基本上没有礼仪、学识不好或者身上有虱子的,所以第一道甄选往往不干她们的事,外官之女只要二月二十离家到本府府衙报道就可以了,京官之女更舒服,从家里出来后还可以随时捎信回家去。
她更不敢懈怠了,又过了十几天,三月初的时候第二道选拔开始了,礼仪、官话学得不好的,不消说是要回家的;书本、才艺学得不好的则看体态相貌,如果是多子相、有福相或者生得比别人美的可以留下;女史们还仔细检查了女孩子们的肌肤,有恶痣、有疮疤、有癣疥的都不行,骨头生得不好的也不行,头发没有养得漆黑柔亮的也不行。
沈令嘉看着又一个十之七八的女孩们被送走,心里十分害怕,所幸她留下了。
御前司帐的宫女很快就将热水送来了,那个名叫孔雯的司帐女官手脚灵便、知情识趣,还为沈令嘉也预备了热水香露,含笑道:“有奴婢们伺候皇爷呢,万不敢劳动小主的。”
沈令嘉听着这话似有深意,却看郗法并未多想,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笑道:“御前伺候的人,自然都是好的,我又担心什么呢?”
便跟着个年幼的小宫人往侧间里去了。
到了侧间,果然又有屏风,屏风后沐浴所用的各物,一应俱全,那个领路的小宫人笑道:“奴婢名叫喜福,这个是喜禄,”
浴桶边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宫人也沉默行礼,喜福道:“奴婢两个就在这里守着,小主要人进去贴身伺候不?”
沈令嘉温声道:“不要了,你们两个在外头守着衣裳就是了。”
喜福便伶俐笑道:“那奴婢两个就在外头给小主烘衣裳,喜禄这丫头力气大,一会儿她进去给小主擦背。”
冬日寒冷,绸子又冰人,为了穿上身的时候舒服些往往需要先将衣裳烤热了,贵族人家奢侈些,都是用各种香料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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