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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金银宝器流水样送了出去,尹师爷却一直没有给个准话,二月初十太监就要来家,沈家从正月底就开始打点,尹宅传过来的话却一直是“再多些,太监胃口大”
。
沈家人当然觉出来了不对劲,可是没有办法,本来殷氏与小殷氏关系就远,何况小殷氏不过是给人当续弦,那个尹师爷前头还有一大堆子女,小殷氏在尹家更没有脸了。
这种情况下,人家要宰沈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沈令嘉有个疑惑:“咱们家一门双秀才,族中举人进士也出过,算得上士人了。
尹师爷也不过是举人出身,这样得罪咱们家,就不怕咱们记恨他吗?”
沈父道:“他是官身,咱们是民,自然只有咱们怕他的份。”
沈令嘉道:“我听说,凡做事不必做绝,为的是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尹师爷这样往死里搜刮咱们家,想来是不怕咱们报复了,不知道是他将高升,还是咱们家将破败?若是他要高升,那些礼也不必要回来了,权当是结交他;若是咱们家将破败……”
她沉吟了一下,“难道是尹师爷做的手脚?”
沈父惊道:“何至于此!
前朝也有选妃时候官员太监勒索当地大户的,不过为了求财而已,这种事史不绝书,岂有为了几个钱就要人的命的?尹扒皮便做出些首尾来令咱们家破败了,他难道就不顾官声了吗?”
沈令嘉道:“我听说选妃是皇上的旨意,拒选是不是要算抗旨的?要杖几十吗?还是要交钱赎罪?不会流放砍头罢?”
沈父也不确定了,可是家里已经给了尹师爷百多两银子了,再下去就要卖房卖地,沈父虽然疼爱沈令嘉,也不能为了一个女儿动摇家里的基业,只好收手,只是叮嘱她到时候打扮得丑些,说话村气些,好顺顺当当落选归家。
初十那天早上,天刚刚亮就闹腾起来了,采选太监虽不能亲至,也使了得力的心腹来挨家查看,甜水巷里被找到了一家钱家的女儿,生的清秀,举止也合宜,他们家倒是不怕,兴高采烈将女儿送走了,还说要她好好侍奉贵人,光耀门楣。
沈令嘉觑着那几个穿红挂绿的娘娘腔要到了,连忙躲进屋里去换衣裳,她娘殷氏有一件棉袄,是她姥姥在殷氏出嫁前亲手给做的,年纪比沈令嘉还大些,就穿上那件,再往脸上抹点额黄粉,装成个病秧子的模样,保管谁也看不中她。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尹师爷的声音响起来:“大人慢些,小心门槛……对,这是我们这里的沈秀才家,他们家女儿是下官那继室的远房表妹,颇有可观处……哈哈哈,这一家都是士人,怎么会抗旨呢,那可是剥除秀才袍服的大罪啊……”
沈令嘉的心当时就冷了,这样简单的撇清关系与架桥拨火,分明是要为打掉了沈家的秀才头衔作引,她都听得出来,那百多两银子是白送了!
她迅速找出自己最好的衣裳来,幸亏方才头发不曾乱,此时也胡乱插上几只最好的钗环,风风火火洗净了脸,一脚踏出门外:“民女来迟了,大人恕罪!”
太监眼睛一亮:“你是沈氏?”
沈令嘉纳头便拜:“民女沈氏,给大人请安。”
一个打扮得甚是体面的中年女子连忙扶她起来:“没那么大规矩,不须跪的。
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沈令嘉低声道:“民女后天的生日,如今十四周岁了。”
那女子一点头道:“生在百花节?倒好个时辰,便算十五罢。
方才你父亲说,你叫令嘉?”
沈令嘉含羞道:“民女因生的巧,父亲说‘令月嘉辰’不过如此,盼民女也‘令仪嘉德’以保终身,因此取名叫令嘉。”
中年女子更和蔼了:“你还读过书?读过多少?有才艺不?”
沈令嘉答道:“民女父亲幼时为民女启蒙,至今不过读了四书与女四书而已,史书游记也读过几本,粗粗识得几个字罢了,至于才艺则不能了。”
中年女子颔首道:“这也尽够了,来,好孩子,走两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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