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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墙根离家里的房子很远的,家里边那闹嚷嚷的声音,也像是来在远方。
我细听了一会,听不出什么来,还是在我自己的小屋里边坐着。
这小屋这么好,不怕风,不怕雨,站起来走的时候,顶着屋盖就走了,有多么轻快。
其实是很重的了,顶起来非常吃力。
我顶着缸帽子,一路摸索着,来到了后门口,我是要顶给爷爷看看的。
我家的后门坎特别高,迈也迈不过去,因为缸帽子太大,使我抬不起腿来。
好不容易两手把腿拉着,弄了半天,总算是过去了。
虽然进了屋,仍是不知道祖父在什么方向,于是我就大喊。
正在这喊之间,父亲一脚把我踢翻了,差点没把我踢到灶口的火堆上去,缸帽子也在地上滚着。
等人家把我抱了起来,我一看,屋子里的人,完全不对了,都穿了白衣裳。
再一看,祖母不是睡在炕上,而是睡在一张长板上。
从这以后祖母就死了。
祖母一死,家里继续着来了许多亲戚。
有的拿着香、纸,到灵前哭了一阵就回去了,有的就带着大包小包的来了就住下了。
大门前边吹着喇叭,院子里搭了灵棚,哭声终日,一闹闹了不知多少日子。
请了和尚道士来,一闹闹到半夜,所来的都是吃、喝、说、笑。
我也觉得好玩,所以就特别高兴起来。
又加上从前我没有小同伴,而现在有了。
比我大的,比我小的,共有四五个。
我们上树爬墙,几乎连房顶也要上去了。
他们带我到小门洞子顶上去捉鸽子,搬了梯子到房檐头上去捉家雀。
后花园虽然大,已经装不下我了。
我跟着他们到井口边去往井里边看,那井是多么深,我从未见过。
在上边喊一声,里边有人回答。
用一个小石子投下去,那响声是很深远的。
他们带我到粮食房子去,到碾磨房去,有时候竟把我带到街上,是已经离开家了,不跟着家人在一起,我是从来没有走过这样远。
不料除了后园之外,还有更大的地方,我站在街上,不是看什么热闹,不是看那街上的行人车马,而是心里边想:是不是我将来一个人也可以走得很远?
有一天,他们把我带到南河沿上去了,南河沿离我家本不算远,也不过半里多地。
可是因为我是第一次去,觉得实在很远。
走出汗来了。
走过一个黄土坑,又过一个南大营,南大营的门口,有兵把守门。
那营房的院子大得在我看来太大了,实在是不应该。
我们的院子就够大的了,怎么能比我们家的院子更大呢,大得有点不大好看了,我走过了,我还回过头来看。
路上有一家人家,把花盆摆到墙头上来了,我觉得这也不大好,若是看不见人家偷去呢!
还看见了一座小洋房,比我们家的房不知好了多少倍。
若问我,哪里好?我也说不出来,就觉得那房子是一色新,不像我家的房子那么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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