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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两里路之后,马就冒汗了。
再跑下去,这一批人马在冰天雪地里边竟热气腾腾的了。
一直到太阳出来,进了栈房,那些马才停止了出汗。
但是一停止了出汗,马毛立刻就上了霜。
人和马吃饱了之后,他们再跑。
这寒带的地方,人家很少,不像南方,走了一村,不远又来了一村,过了一镇,不远又来了一镇。
这里是什么也看不见,远望出去是一片白。
从这一村到那一村,根本是看不见的。
只有凭了认路的人的记忆才知道是走向了什么方向。
拉着粮食的七匹马的大车,是到他们附近的城里去。
载来大豆的卖了大豆,载来高粱的卖了高粱。
等回去的时候,他们带了油、盐和布匹。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
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
十字街上有金银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也有拔牙的洋医生。
那医生的门前,挂着很大的招牌,那招牌上画着特别大的有量米的斗那么大的一排牙齿。
这广告在这小城里边无乃太不相当,使人们看了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油店、布店和盐店,他们都没有什么广告,也不过是盐店门前写个“盐”
字,布店门前挂了两张怕是自古亦有之的两张布幌子。
其余的如药店的招牌,也不过是:把那戴着花镜的伸出手去在小枕头上号着妇女们的脉管的医生的名字挂在门外就是了。
比方那医生的名字叫李永春,那药店也就叫“李永春”
。
人们凭着记忆,哪怕就是李永春摘掉了他的招牌,人们也都知李永春是在那里。
不但城里的人这样,就是从乡下来的人也多少都把这城里的街道,和街道上尽是些什么都记熟了。
用不着什么广告,用不着什么招引的方式,要买的比如油盐、布匹之类,自己走进去就会买。
不需要的,你就是挂了多大的牌子,人们也是不去买。
那牙医生就是一个例子,那从乡下来的人们看了这么大的牙齿,真是觉得稀奇古怪,所以那大牌子前边,停了许多人在看,看也看不出是什么道理来。
假若他是正在牙痛,他也绝对的不去让那用洋法子的医生给他拔掉,也还是走到李永春药店去,买二两黄连,回家去含着算了吧!
因为那牌子上的牙齿太大了,有点莫名其妙,怪害怕的。
所以那牙医生,挂了两三年招牌,到那里去拔牙的却是寥寥无几。
后来那女医生没有办法,大概是生活没法维持,她兼做了收生婆。
城里除了十字街之外,还有两条街,一条叫做东二道街,一条叫做西二道街。
这两条街是从南到北的,大概五六里长。
这两条街上没有什么好记载的,有几座庙,有几家烧饼铺,有几家粮栈。
东二道街上有一家火磨,那火磨的院子很大,用红色的好砖砌起来的大烟筒是非常高的,听说那火磨里边进去不得,那里边的消信可多了,是碰不得的。
一碰就会把人用火烧死,不然为什么叫火磨呢?就是因为有火,听说那里边不用马,或是毛驴拉磨,用的是火。
一般人以为尽是用火,岂不把火磨烧着了吗?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越想也就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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